巽离

【齐高】破阵子14

十四、当局者迷

 

“齐桓！”

走到宿舍楼下，袁朗抬手解开军常服领口的扣子。

“到！”刚转身想要和三多他们走开的齐桓两步来到他身前，立定。

“连虎要出院了，你去接他吧。”

说完也不等齐桓回答，转身上楼。齐桓看了一眼他的背影，跟上去跑回自己宿舍收拾了一下，开车出发。

 

基地医院，给连虎办好了出院手续，医生又叮嘱了半天。

齐桓说自己去看个朋友，让连虎收拾好了先等他一会儿。

 

407。

齐桓手搭上门把，习惯性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看：

高城半坐在床上，脸上还裹着纱布。床边的凳子上两个穿着军常服的女人。说话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校，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，眼睛却是一直看着高城，那眼神让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，她是高城的母亲——只有母亲的眼神骗不了人。一旁坐着的，齐桓看着眼熟，半天才想起来，是政治学习期间给高城送东西的那个少校。

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，高城看起来兴趣不大，但是不好抚了母亲的意，只好听着，手里来回摩挲着齐桓送回来的杂志。

 

齐桓回到连虎的病房，连虎正坐在床上和小护士说话。

“菜刀你这么快回来了？！”

“怎么，”齐桓笑笑，“搅了好事儿了？”

“齐哥你净开玩笑！”小护士瞥他一眼，抱着文件夹跑出去了。

“嘿嘿嘿，别看了，眼睛都长门上了！”齐桓伸手在连虎眼前晃晃，“抽空让那个魏林给你安排一下？”

“别别胡说……”连虎红着一张脸转身去抓自己的背包。

 

 

高城是第二天的中午醒过来的，魏林也没想到他这一觉睡了这么久，心下叹息齐桓这是白来了。

小帅看到他睁开眼睛连忙凑上来，眼睛里含了泪，一边喊着“连长”，一边按铃。

高城动动嘴想说话，小帅赶紧说：“连长，你不要说话，会牵动伤口的…..”

高城这才想起来，这是在医院。他抬起手想摸摸自己头上的纱布都包在哪儿，小帅赶紧摁住：“连长你别乱动啊，喝水吗？我跟你倒……”

好在这时候医生来了，魏林一边指挥着护士们检查高城的各项身体指标，一边道：“高副营长你不要说话，伤在脸上，说话和太大的表情都容易扯着伤口。”

检查了一通下来，还算正常，只是失血有点多，暂时有些虚弱。魏林开了药方给护士，又交代了护士和小帅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，看看没事儿就出去了。

高城这才觉得左右手下的触感好像不同，伸手抓了两把，拿起了手底下的杂志。

小帅担心他拿不稳砸到伤口，赶紧拿在自己手里：“诶？谁把这个放在这儿了？”

高城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之后，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狠狠动了一下，他知道，一定是齐桓来过。

高城的身体恢复得很好，只是脸上的伤口太大，愈合太慢，暂时无法出院。一贯很忙的人突然有了太多的空闲时间，一时间无所适从。最要命的是，就因为这伤口，他不能见风，哪儿也去不得，闲下来的时间把那两本杂志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，最后甚至在想，齐桓什么时候还来……

想起齐桓，高城突然静下来，他为什么会来，什么时候来的，他来做了什么……高城的手在杂志封面上摩挲着，任凭思绪随心乱飞…..

 

高城这儿还没飞多久呢，病房门开了，扛着两毛四的宋梓锦——高城的母亲就推门进来了，身后跟着的还有任延——送高城礼盒的少校，也是和高城一个大院里长起来的发小。

高城先是一阵紧张，他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妈说——高城是独子，他妈虽然是通达，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。没等紧张完，就看到了身后的任延，不由得叫苦：不是这个样子了，还得被催吧？

好在人家任延已经想开了，不是非他高大爷不嫁，过来只是尽发小的那点子情谊。

 

 

看到来探病的三多成才后面跟着的吴哲的时候，高城仿佛有点儿失望。

三多成才打了招呼就在旁边杵着，小宁赶紧让他们都坐了。

吴哲笑得热络：“高副营长，我今天休假，过来看看你，嘿嘿……”

“谢谢啊。”伤口的原因，高城可以说话了，只是语调有点古怪。

“诶，你们队副呢？就上次不还来营里给我们指导的那个教官。”小宁倒了杯水递给吴哲，歪着头像是再问三多。

高城古怪地看了小宁一眼，三多说：“齐桓被队长喊去写报告了……”

三多话音未落，吴哲接过话头：“个烂人，我们本来是说好一起来的，我们四个都休假，他非得喊菜刀去给他写报告，菜刀也没拒绝，说了一声就去了……”说着吴哲摇摇头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，丝毫没有当时在车上四肢并用地抱住椅背，那副“死道友不死贫道”的架势。

成才心道：锄头才是最像队长的那个吧……

 

 

A大队基地某中队长的办公室，烟雾缭绕。

齐桓起身把窗户打开，又回来坐下。

袁朗终于良心发现，抽完手里的一根，没把魔爪伸向烟盒——已经空了。

“齐桓啊，”袁朗往椅背上一靠，“三多他们几个都去医院了？”

“嗯。”齐桓随口应着，敲键盘的手没停。

“你怎么不去啊？”

齐桓暗自翻个白眼：“你不清楚吗？”

“哦……”袁朗盯着齐桓那个方向，“你就这么拖着了？啊，齐桓？”

“队长——”齐桓一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语气。

袁朗瞥他一眼：“完蛋！”

齐桓不做声了，埋头写他的文件。袁朗无声地叹口气，行路难，行路难啊……

 

两个人把报告都整理完，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儿，袁朗收拾了一下，让齐桓去吃饭，自己拿着成果直奔了大队长办公室。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，袁朗看到自己办公室的灯开着，知道齐桓是给自己带了饭，径直回了办公室。

走廊里就听到自己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声音，那指定不是齐桓自己发出来的。

推门进去，果然，吴哲、成才、三多他们几个都在呢。

“队长，给你带的烟！”三多一看到袁朗，露出两排大白牙，递过来两条烟。袁朗笑笑接过来，这才看到办公桌上除了两台电脑，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“外来物品”，显然是这三位带回来的造福全队的东西。

“哎，这东西都摆我这儿，都是我的？”

“想什么美事儿呢？”吴哲道，“这算是小生出去一趟给战友们带回来的新考验吧，想要自己的东西，就得有这个胆子！”

好嘛，敢情是拿我这儿当龙潭虎穴了啊，袁朗想。

 

袁朗没说话，找了椅子坐下来，打开齐桓带回来温着的饭盒：“干嘛去了你们几个？”

“我们去医院看我们连长去了……”提到高城，三多笑得更开心了。

袁朗若有若无地看了齐桓一眼，却还是问三多：“高副营长怎么样了？”

“挺好的，”三多开口，想了想又觉得不对，“小宁说挺好的，没伤到要害，就是脸上估计得留疤了……连长还不能说话，医生怕扯到他的伤口。”

 

袁朗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晚饭，期间伴随着吴哲的长篇大论，齐桓耐心地把桌上的东西按人摆好——虽然并没有人告诉他那一垛乱七八糟的东西们都是谁要的。成才顺手地把他的饭盒拿去洗了。

袁朗起身揣了包烟，甩甩胳膊：“齐桓，走吧，让他们好好耍耍那群小南瓜，也累了一天了，咱俩去个好地方。”

齐桓的眼前仿佛出现了375小姐曼妙的“身躯”，起身对三多他们：“你们好好玩。”跟着袁朗出去了。

“哎，你说也是奇怪，我本来打算既然留下来，一定得狠狠整菜刀一顿，可是发现菜刀完全不是‘屠夫’之后，我只想抱着他的脖子叫兄弟。”看着关上的门吴哲无奈地耸耸肩。

 

 

375峰顶，袁朗和齐桓喘着气把跑变成了走。

气儿喘匀了，两个人也就停了下来。

“齐桓啊，”袁朗也不看他，“月光下的山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……”

齐桓对着他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，飘过来的声音里满是饱经风霜：“你这话也就是糊弄糊弄这茬儿新南瓜和三多，连成才都不会信的。”

“没劲！”袁朗走了两步，对着月亮坐下来。齐桓在他身边坐下，然后躺在了地上，突然就像回到了政治学习结束那天……

 

“齐桓啊，有的时候藏着掖着也挺累的，是吧。”袁朗还是看着月亮。

“很明显吗？”齐桓的声音不轻不重，却像是从月亮上飘来的。没说对，也没否认。

“你说那个应该枪毙的小护士，”袁朗说，“那时候本来觉得是没什么机会的，肩膀上扛得更贵的、情书写得天花乱坠的、浪漫起来命都不要的……可是毕竟在她手底下没打麻药就被割了盲肠的，也算是有一点脱颖而出的资本，你说是吧！”

齐桓没回答，袁朗也没指望他回答，所以自顾自接着说：“三多说你维护原则，可不是对所有的事儿来说你的那点原则都是对的，至少让你自己抓心挠肝的难受，对你自己来说，好像不怎么对。或者说，知道结果有的时候比放在自己在心上悬着好受得多。”

说完了，袁朗不再说话。

半晌，齐桓坐起身来：“谢谢你，队长。”

 

 

小帅来和小宁轮班，带来了营里的任务进度，还带来了高城的信。这表示他终于有胡思乱想以外的事儿可以做了。

高城看了看，挑出史今那封鼓鼓囊囊的信封拆开——一个信封里装两个人份儿的信，也是难为信封了。

自从上次给他们回了信，给伍六一寄了烟之后，这还是头一封信。

絮絮叨叨的问候，介绍了他们最近的生活，还有他们养了一只叫“连长”的猫，等生了小猫可以给高城一只，他们帮着养——原来还是只母的。高城克制地翻一个轻微的白眼：这名儿也就是伍六一想得出来。

 

再看下去高城就愣住了。

史今说，他和六一在一起了。高城还没回过味儿来这个词儿是啥意思，就看到史今接着写，人一辈子也就那么长，他们想趁着还有机会，给自己这个机会，日子是自己一天天过的，还有啥更重要呢。

史今说，连长对不起，贸然跟你说这个，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得了，反正我俩是就打算这么过了，如果……您就当没带过我俩这样的兵吧……

伍六一说，这条道难，但是总备不住还有更难的，但是不管难还是容易，他们这条道儿是要走到黑了。

 

史今这封信无异于前几天在他身边儿响了的那玩意儿。但是似乎又不是因为这个很有些“惊世骇俗”的消息，而是他近来一直胡思乱想的青烟一样的人和事儿，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，在那里仿佛呼之欲出……

至少，有个名字，叫齐桓。

 

高城翻身下床找到医生借了部手机。

“喂，您好。”

“好个屁好！”脸上传来的不适让高城突然想起来脸上还裹着纱布，只好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，史今也凭着这声儿带了炸子音儿的脏话听出了对方是谁，“长本事啊你个孬兵！什么就老子就就就就当没带过你俩这样的兵！你俩就是就是就化了灰，那那那也得是钢七连的兵，是我高城带的兵！”

高城一同磕巴下来，愣是没给史今插话的空儿，这会儿停了，史今才反应过来：“…..连长……”

“没啥，你俩就好好的……啥时候有空了，咱，咱们聚聚……”

 

挂掉电话之后，史今看着窗外的花骨朵，今天的太阳真挺好。他抬手又拨了个电话。

“六一啊，我刚才接了个电话……”阳光越过窗台，也照在史今脸上。太阳底下的人，总还是幸福的多吧。